[甜2][里柏爾x七海空]守序失衡【Bitter線】

 

※本篇為〈守序失衡〉的【Bitter線】,請先閱讀共通線再閱讀本路線


 

 

里柏爾整個人都是甜的。

笑起來的時候是牛奶糖。順滑、香醇,過後還有奶油香。
睡著的時候是打翻的蜜糖。一發不可收拾的黏稠,讓人拿他沒辦法。
認真工作時是棉花糖。一絲、一圈、一卷,最後才發現整個廚房都是他的氣息。

所以,當他提出這樣的這樣的演習,他肯定有自己是甜的自覺。
角色定位如此清晰,那我該如何演釋苦?



於是我完全沒有任何結論,就迎來無眠後的天亮。


黑眼圈更大了。
我得問問看,今天能不能讓我繼續待在廚房不跑外場。
我對照休息室貼上的排班表,卻發現自己的名字被劃去,換成了里柏爾。

我此時只有滿腹疑問。
里柏爾主動替我班,還要是早班?
我用姆指指腹強力壓向左手虎口上,劇痛告訴我不是夢。

肯定是甚麼惡作劇吧。總之先去廚房報到。


廚房門口只有里柏爾,他完全把入口擋住,顯然是不想我通過。

「店長,我猜得不錯,你果然看到了還會過來。」
「當然,我是店長……這樣臨時改動排班表的事,我要親自確認。」
摸不透他想做甚麼,只好直接問他。

「總之,你今天的班我接手,店長去補個眠——今晚有重要的事,不要頂著黑眼圈去喔。」
我不記得我有在晚上安排甚麼。
雖然說有演習,但我還是覺得,不停去研究不同比例的甜和苦,再選出最合宜的作為成品是最好的。

「里柏爾,我不知道今晚有甚麼『重要的事』,我原本預定是做甜點——今天我全天上班暖身,晚上再繼續研發新品。」
「店長,雖然我昨天才見到你,但我很肯定你需要休息——專注是好事,持之以恆也是好事,但過度的繃緊,就只會讓自己失去判斷的能力。」
他哄過來,瞇起眼打量我——不舒服,因為他的說法完全正確,我不否認。

「店長,再怎麼喜愛的事,在做到疲倦的時候,都需要暫時中斷然後休息的。」
他的語調輕柔,但內裡卻有種不可拒否的強硬。

我知道他為我擔心,但我厭惡這種計劃被打亂的感覺。
都努力了這麼多天,突然被叫停,還是在昨天有些眉目的狀態之下。

不爽。真的不爽。

我計算著從里柏爾身邊鑽過去的角度和時機,他向我視線方向移了一小步,無聲地告訴我他觀察著我的視線。

我將視線重新放回里柏爾身上,跟他四目相投。
看他的樣子,是鐵定了心不想讓我進去。


「好,我走。」
知道自己絕對走不進這個門,只能退後一步。

「店長,今天就把店交給我——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嘛。」
他的手還是胡亂地往我頭頂上揉,眉頭舒展了些,但還是看到了皺痕——大概是因為我露骨地表達不滿。

我輕巧地撥開他的手,直接轉頭就走。
我知道他不會追上來,所以也沒有刻意快步走開。


無處可去也只能回自己房間,但心煩意亂的狀況下,我相信我睡不了回籠覺。

不如翻看一下手稿?就算不是在做甜點,這樣也能使自己的專注沒有從甜點中抽離。
樣我得清理一下桌面……等等。

我看到不應該在我桌面的……小翔?
走近確認之後,確實是小翔,牠在打盹。

「小翔——?」
我微微蹲下,讓自己的視線跟桌面上小翔呈一直線,再輕輕叫喚牠。

「啾……啾!」
聽見我的聲音就馬上醒來了。小翔真好,我忍不住把手指伸過去,牠也蹭了過來。

比里柏爾可愛多了。

蹭著蹭著牠卻停了下來,把書桌上的一封信銜出來。
我……不記得有這封信。

信封上沒有任何字,只有那熟悉不過的記認——里柏爾襯衣上的牧羊徽號。
這封信的來源不言而喻。

我偏不看——但我對上小翔的眼時,我覺得我還是看吧。
我氣里柏爾不代表我要把小翔一同算上啊。

「店長,我知道你現在很有可能在生悶氣,完全不能入眠。」
「所以,今晚來跳一場舞吧?」
「請不要拒絕我喔,我會等待你的。」


所以他今晚所謂的「重要事情」就是跟他跳舞嗎?
每一次都是這樣,總是在他臨時起意下多出很多意外。

突如其來的甜點偵察。
順水推舟的酒莊之行。
猝不及防的聯手參賽。

我的生活就從原本的平淡,多出許許多多漣漪。
最可惡的是,每一起波瀾,都是甜的。

我的回憶跟我當下心情完全矛盾。
索性趴在桌上,說不定我睡著了,就能忽略掉其中一邊。

「小翔你說,如果我能像里柏爾一樣,順從自己的心,想到甚麼就去行動,我現在會不會舒心一些呢?」
小翔當然不能回應我的說話,只能靠近我表達安慰。

如果我能像里柏爾一樣就好了。

如果我能像里柏爾一樣……
如果我能像里柏爾一樣?
如果我能像里柏爾一樣!

「對了!」
我激動到拍桌,把桌面上的小翔也嚇到了。
跟牠說了抱歉,牠又重新靠近我,太好了。

讓我重整一下思路。
里柏爾可以臨時起意破壞掉我今天的馬拉松式特制甜點計劃,那我也可以臨時起意破壞掉他的臨時起意計劃。

我突然覺得,破壞計劃也沒甚麼不好。
當是一場沙發無尾熊體驗之旅?

里柏爾總是給我「驚喜」,那這次換我了吧?

「小翔,我們去做點『壞事』,如何?」
我試著模仿里柏爾慵懶而精明的腔調,但好像感覺像是哪來的怪人。
嘛,總之是思路對了,衝勁也來了,總感覺自己能做好這件事。
小翔「啾啾」的回應我,我就理解成是手舞足蹈地同意合作了。




總之是又回到廚房大門了。
我做好準備挑戰這個大魔王了。

里柏爾專注在甜點製作中,這時他正全神貫注擠奶油,對甜點作最後點綴。

想回來,我們連相遇都上映一場即興演出。


里柏爾的視線從甜點離開時,終於注意到我在門外。
「店長,怎麼站在廚房門外——難不成是想我了?但我依然不會讓你進廚房喔。」
其實剛剛可以乘著他不注意的時候直接闖進來,他總不能直接把我扔出去吧?
不過我都做好準備了,我當然要正面進攻,堂堂皇皇地走進來,在他注視下重新攻占原本就屬於我的廚房。

「里柏爾,接住!」
我們保持大約一米距離,然後把手上的東西朝他臉上方向砸去——他一定能接住的。

決鬥的時候,要往對方臉上甩白手套。
但我覺得那樣太過隆重其事,所以我換成別的東西。

「這是甚麼……土電話?」
就算他接不住,也不會受傷——就是只紙杯而已。
我往後一步,扯直中間傳音的紗線,裝模作樣的把話筒放到嘴邊乾咳幾聲。
里柏爾當然也心領神會,把他手中話筒放到耳邊,靜待事態發展。

我心情就跟我們之間的紗線一樣,緊張且亢奮到震顫。

「咳、咳,裡面的人聽著,我勸你舉高雙手投降,把廚房交出來。」
「哦,如果我不交,那又如何?」
我們通過一根細線進行談判,里柏爾能迅速理解狀況,然後全力配合演出真的幫大忙。角色對調,少了那份無奈,多了幾分興致。有人配合自己胡鬧,竟是如此愉悅。

「不交的話,我撕票。」
我撩起右邊頭髮,露出躲好的小翔,再把話筒挪過去,讓小翔的啾啾聲傳過去。
里柏爾哭笑不得的表情甚為罕見,小翔跟他說了甚麼?

「兄弟,你竟然不幫我?」
我猜,是小翔的倒戈宣言?
我指尖敲了敲話筒,他馬上意會到我的意思,重新使用話筒傳話:
「兄弟,你一定是被迫的……我不怪你,但我一定會守好廚房的。」

真頑強,果然是里柏爾。
不要緊,我還有後招。

「我人質不只一個。」
我轉過身,跟躲起來的翔示意可以出來了。
「里柏爾,我被綁架了,我做不到甜點啦。」

所謂戰鬥,盟友愈多愈好,然後孤立唯一的敵人。
我去找了艾維斯,把我的廚房攻城大計說了出來,他爽快地給了我一張簽名照,還讓我好好加油。

我埋伏在廚房外窗邊,用手鏡去看裡面的狀況,趁著里柏爾轉過頭的時候,把寫了字的紙飛機飛進廚房。接到飛機後的翔連忙走出廚房,接了賊贓,而且整件事情本身有趣,所以也爽快地成為人質。

「翔,難怪你剛剛說要出去——」
我瞇起眼,瞪著里柏爾,視線往話筒一掃,重新強調遊戲規則。
「刻薄鬼,活該。」
「喂,里柏爾,你肯定是想下次睡著時被鮮奶茶淋頭,對吧?」
里柏爾話音剛落,我就馬上將話筒交給翔,讓他自由地跟里柏爾展開友好對話。


「不要緊,你不過來做甜點,我自己一個先撐著,下午蒼平就會來交班——」
「啊,里柏爾,我忘了說,蒼平也被我綁架了。」
我從翔手上接回話筒,得意地告訴他我的後手。我跟蒼平聯絡了,請他去東京採買,不用擔心下午的班,里柏爾會接手。這樣算是「綁架」了他的下午吧?

「里柏爾,你可以選擇今天自己一個人負責整個廚房,不過絕對會很忙,你今晚有『重要的事』要做吧?」
我刻意加重語氣,加重他內心的糾結。我是不懷疑里柏爾的能力,他絕對能一個人處理好整個廚房一整天,但這也會消耗他大量心神。

今晚的舞會,現在的固執,你必需要放棄一個。

話筒的另一端傳來無可奈何的嘆氣聲,我目光對上里柏爾的臉容。
「店長,你贏了,求你來上班,救救可憐地一個人在廚房被搭檔拋棄的我。」

嗯?終於認輸了?
不管如何,我心情很好,就截住想要反駁的翔,跟他擊掌宣示勝利。


今天我終於踏進廚房了。我用力吸了一口麵粉和糖霜混和的氣息,感覺整個世界都是香甜的。

「里柏爾,剛才廚房的工作到哪裡了?」
「剛才啊……剛才新一批甜點拿了出去,正準備看看材料剩多少的時候,窗外就有紙飛機飛進來了。」

所以……他果然看到了?我當下太緊張了,扔了進去就馬上縮回去怕被發現,而且翔出來的時候也沒有異樣。

「店長你眼界真好,剛才的紙飛機直插在翔頭頂上呢。」
好的,我完全明白了。里柏爾跟翔絕對有串通過。
但這也不能解釋,為甚麼里柏爾會順著我的戲演下去,沒有執著地絕對不讓我進廚房?
我相信他要認真的話,一定還有辦法的。

「里柏爾,你最後讓步的理由是甚麼?」
我找到自己的位置,信手拿起雞蛋並著手處理。

「店長你想錯了,我沒有讓步,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目的?」
「對,店長。你現在的心情,跟今天早上,還有昨晚比起來,感覺如何?」
「舒爽多了,因為整你整得很成功,誰叫你想阻止我做甜點。如果你再阻止我,我一定會再想個辦法把你整出廚房。」
「對嘛,把注意力放在別的地方一會兒之後,店長你終於變回之前爽朗又充滿自信的樣子了。」

把注意力放到別的地方……
是啊。他說得沒錯,我剛才一直在想怎樣才能奪回廚房,反而新作的事我就不由自主地放下了。
原來剛才的不只是順心而為帶來的歡樂,更多是卸下重擔的釋然啊……

「謝謝你,里柏爾。」
所以繞了這麼大的圈,我只是跟自己在搏鬥。

「店長,你今天的臉,完全是苦瓜乾來的——不要用這麼直觀的方式演釋苦味嘛。」
「再怎麼喜愛的事,在做到疲倦的時候,都需要暫時中斷然後休息的——你現在明白了嗎?」
是今早他告訴我事。明明今早還固執地聽不下去,現在竟覺得太虧欠里柏爾了,竟然讓剛里柏爾擔心到這個地步。

「不過店長,我以為不讓你做甜品,你可能會去睡一覺,又或是去晨跑——我就是沒想到你執念會大到走去當綁匪啊。」
「跟你學的,你先綁架我廚房在先,我綁架你工作伙伴在後。」
我把小翔送還到里柏爾肩上,好的,歸還人質完成。

「兄弟回來了?當『人質』好玩嗎?」
「啾!」
我可以想成他們也是滿滿意剛才的小插曲?模仿里柏爾隨心所欲這點外,把他每次行動都我讓我發現「其實這樣也不錯」這點也得成功重現才行。


「店長,你已經重新打起精神,目的達到了,所以我就重新放你進來了。畢竟比起跟翔,我還是喜歡跟你一起做甜點啊。這樣我又能霸佔店長一整天了。」
是平常的里柏爾。那個總是用各種理由黏著我的里柏爾。
這樣玩笑中帶點認真的腔調,總是讓我不經不覺卸下煩惱。

不過目的啊……倒是這次之後,我終於想起我研發新作的目的。
原本是想趁著里柏爾不在的時候,盡快研發完成,結果卡在瓶頸位之後就愈發偏執……
我原本是要——


「店長——店長——!」
「啊!里柏爾!」
為甚麼他總是會在我想事情的時候,把自己的臉哄過來嚇我一跳?

「店長你那盤蛋!根本過度打發了!」
啊……我望著盆裡的蛋白霜已經變成棉花狀……得重新再來了。

「店長你再發呆,今天的工作進度就會拖慢,那今天晚上我跟你約好的二人舞會就泡湯了。」
「對啊,我再發呆的話……等等,里柏爾,我重新強調一次我的立場,我今晚的預定是做甜點做到吐。」
我又想起那張邀請函,我想我拒絕的話,他還是能讓我答應的。

「店長,你想想看。」
冷不防他從後把頭托在我肩上,並開始申述他的悲痛。
「我今天被兩個搭檔拋棄了,店長你也要拋棄我嗎?明明剛才談判時候還搬出來說。啊——我明明很期待能有一個浪漫的夜晚安撫我受傷的心靈——」
「甚麼都別說了,我答應你啦。」
我拿他沒辦法。
而且,在我理清思緒後,才發現當初股偏執的狂熱多麼愚蠢。

本末倒置的我。

甚至我在期待。



「咯咯。」
心結解開以後,再加上里柏爾就在身邊,這幾天以後我終於可以心情舒暢地做甜點。
關店以後我們先各自分開,等我梳洗完畢,打理好自己才過去。

隨著他的回應,我推開他的房門——在門外就隱約聽到有些許微弱的樂聲,見到實物後我終於可以確認聲音來源。

「你房裡竟然還有留聲機?」
「是啊,這次從老家裡搬回來的。原本沒這個打算,但我不覺意看到時,就覺得說不定有用——我直覺果然不錯。」
我第一次現場聽留聲機的聲音。悠揚的舞曲從唱針和唱盤間透出,使原本簡潔的房間瀰漫古典的氣息。

「空,白色的抹胸長裙,很適合你。」
臨時要跳舞的話,我也實在拿不出禮服,所以也只能這樣了。
希望他看不出個所以。

「雖然說要跳舞……但我從來沒學過。」
「沒關系,我會帶著你的。倒是空,很怕踩到我的腳對吧?」
他的視線有掠過我走動時露出來的腳——是,我怕踩到他的腳,所以就赤腳過來了。
他倒是大方,問完之後也把鞋脫掉,跟我一樣赤腳。

「空,現在放的是小步舞曲,是法國流傳的三拍子舞曲。」
對音樂沒甚麼研究的我,也聽不出曲種,只能傻傻的等待里柏爾講解。

「你就想成是每三拍出一次招的剪刀石頭布吧?」
話畢便跟著音樂拍掌打起拍子。
我順著里柏爾的拍子,集中精神聽了一會,才勉強聽出每三個音就有一個重拍。

「現在聽不大出來不要緊,只要真的跳下去,身體就會找到的了。」
「所以,每到了重音,你就前進、或是後退、或是轉身——我會引導你的,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聽起來好像很難,但是有里柏爾引導的話,我想應該不成問題。

音樂停下,里柏爾重新校正唱針唱盤,音樂從最原初的位置重播。
他走到我跟前,在一個媚眼後向我鞠躬,我這才回過神來,學著電視劇裡的模樣,拉起裙角行了屈膝禮。

在躊躇下一步時,自己已被擁進他右臂中,右手自然而言與他十指緊扣。

「里柏爾,我這樣放……對嗎?」
我把手搭在他右臂上,我來之前有先稍微看一下交際舞的影片。
直至看到他點頭,我才確信記憶沒錯。

我認真地聽著音樂中的重拍,遲遲沒有行動。
但感覺到手心有推力,便順著推力往後。
這一步正好與重音同時併出,融和成相宜的舞步。

「店長,這樣就對了。比起聽重音,不如相信我的引導。」
我再次感受到這種不太強硬的推力,只要隨著他,由他牽引,就自然而然地踏出舞步。

「里柏爾,感覺你對帶舞很擅長……以前常帶嗎?」
「不,能讓我親自出手的,你是第一個,也只能是你一個。」
里柏爾的重心往後移,於是我順勢往前——又一個舞步,我以為里柏爾會用拉的指示我前進,我想得太淺薄了。

現在好像兩個人的精神透過牽著的手連結起來。
不需言語,只要一個眼神,還有手心若有若無的握持牽引,明明身軀沒有貼近,明明仍是初春,但身體裡總有一份炙熱。不是今晨的焦躁,是如同煮焦了的糖,理應是甜的,卻因過熱而滲出苦味。

我要甚麼時候,才能跟他坦白?

「空,跟我跳舞不準發呆喔。」
里柏爾的聲音混和在舞曲中,使房內的氣氛更加迷醉。
意識重新聚焦在他紫藤色的眼眸中,我已經完全投入在這段雙人舞中,一進一退,已經無需思索,只要沉醉在其中。

意想不到的是,里柏爾這次的臉沒有在我視線內特寫,而是維持原本紳士的距離,還有一如往常的自信的笑容。

「空,你知道跳交際舞,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嗎?」
我搖搖頭,全然不知。

「平衡。」
又一個重拍,我被里柏爾帶著我整個人左轉九十度,避過一個桌角。

「電視劇那種身貼身的交際舞是騙人的。真正要跳的話,是像現在這樣,大家維持充足的距離,你我動作互相相反,又在同時互相信任,我們就能永遠維持這段小步舞曲。」
「我的右手支撐著你,而我的左手負責牽著你的右手握持牽引——所以,我是不能主動靠近你。」
右手又是熟悉的推力,我順勢向後。

對,在舞蹈中只要他施力,就會將我整個人帶往後。
我們的距離依然沒變。

「交際舞中,只有女性可以主動靠近男性。」
我順著他的話前傾,踏出一步,距離不變。

「所以,看似是男士作為主導,但實際上,真正的決定的是女士。」
「空,恆定和失衡,你的選擇是甚麼?」

舞曲的曲調愈發高漲,將我的情緒淹沒。
執著於平衡只會平傭地無聊,這不是你昨天告訴我的嗎?


「里柏爾,你總是這樣,明明是選擇題,卻只給我一個選項呢。」
我扶在你肩上的手將他扯過來,也把自己拉過去。
唱盤的音韻正好在淡出中收尾。寂靜的房中,我感覺到我們的心臟都過度鼓躁。

「我要跟你坦白……那個新作,是我想趕在你生日前研發出來給你的。」
「原本想趁著你不在店裡的幾天,能乾淨俐落地完成……」
「好不甘心,但確實,果然甜點還是跟你一起做的時候,是最得心應手的。」
「同時,也是最快樂,最幸福的。」
「我……果然被你說中了,我離不開你,離開你就想你,想到連最愛的甜點都做不好。」

我們維持這樣姿勢,在他耳畔告解。
將真相坦誠之後,壓在心中最後一口悶氣終於化開了,蒸發成一縷釋然。

「空……我終於等到。」
原本只作支撐的右臂徒然收攏,將我緊緊扣在他懷裡。

「空,你覺得,世上最苦的是甚麼?」
我搖搖頭,只覺得他的氣息落在頸間,癢癢的,卻又有點黏膩。

「最苦的是曖昧。」
很久以前,我以為曖昧是最甜的。因為所有舉動都能在腦內美化成糖霜。
「因為每一步都可能讓我喪失你。」
愈扣愈緊。腰間和指間也是。

「那,世上最甜的,是甚麼?」
我反問里柏爾。
我最一開始的想法,甜的是里柏爾,苦的是我。
那如果苦是我們之間的曖昧,那甜又是甚麼?

「最甜的——是剛才的瞬間,是我終於等到的回甘。」
我們稍稍分開,他的眼眸凝視著我,我好像能理解何為回甘了。

曖昧是苦的。但它也是甜的。
只要苦味在口中不停回味,它就將在苦味消退後分解成一口清香,構成綿長的回甘。

真的那樣甜嗎?我忍不住靠上去,在里柏爾臉頰上落下一吻。

嗯,我果然嘗不出個所以。
得嘗第二口、唔。

溫熱的氣息自唇間撬入,讓人無處可逃——
平時縈繞心頭的甜膩全面入侵口腔,要將我的一切全數收掠。
他在品嘗我。所以我不甘示弱的纏回去。舌頭是,身軀也是,心靈也是。

「吻得相當笨拙,但是夠大膽,真有你風格。」
在我將要窒息前,我們終於分離。
但我不滿足,我勾住他領帶,注視著他的目光,在他再度進攻前搶佔先機。

「所以,我想做一件更大膽的事,你猜是甚麼?」
里柏爾突然拋出一個問題。
我不知道,只能用繞在他頸間的手指,玩弄他髮尾作為回答。
我現在只想等自己氣息稍稍回復平穩時,品嘗他所謂的回甘,就如同他方才一樣。

他的手遊走在我背上,在摸索甚麼——然後停在禮服點綴的花上,親手將它解開。
「里柏爾!」
我反應過來他所謂「大膽的事」,只能死死抱著他。

「只圍著一張被單就進入男人房間——空,你是少看我的眼力,還是高估我的自制力?」
「誰、誰叫你突然說要跳舞?飛行船上哪來的禮服,所以……所以……」
所以我在網上找教學,如何用一張被單圍在身上作成一件簡易禮服。
最後我作成一條抹胸長裙,在接合位纏成一朵花,再用扣針固定。

我以為他看不出,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哦——我就姑且相信你,但是,你要怎麼解釋,裡面也是一絲不掛?」
我緊緊圈住里柏爾,讓我們的胸膛死死夾住中間那塊薄薄的白布,以免它自由落體。
我現在的心臟跳動得過度劇烈而過熱,後背卻因暴露在空氣和危機中而冷汗直流,我一生人體內從未遇過這樣的溫差。

「……興之所至。」
我偏過頭來,拒絕再望向他。然後將他勒得更緊。

「不坦率的點也很可愛。那麼——」
耳邊傳來他說話時的熱息,還有那麼一點點壞心眼的意圖。
他手從我腰間離開,整個人重心也下移,然後一手抱起我。

「里、里柏爾……」
我猜到他的意圖,我該奮力抗拒?還是就這樣繼續擁抱自己的愛人?

到他將我安放在他床上,沉沒在酒紅色被褥中,我就知道今晚注定順心而行。

因為倒映在他眼中的我,和我見到的他,都沉淪在情慾的香甜中。


「里柏爾,我要重新論述何謂『甜』和『苦』。」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好暖。
他將我臉上的髮絲撩到耳後,並靜待我的演說。

「苦是隱忍的味道,因為它在甜點中不會當主角,它的目的是壓抑甜味,讓甜味不會過度濃烈。不過——」
「苦味來得快,去得也快。當苦味消退以後,甜味經過了剛剛那腔苦澀以後,就更讓人心醉神怡了。」

我的手滑到他頸間,順過他的喉結,再落到領帶上。
有點笨拙的拆下來後,我再把魔掌伸向襯衣鈕扣,一格一格將它解開。
里柏爾只是笑著讓我為所欲為。

「而甜味啊……是所有味道中最霸道的味道。甜味會觸發大腦的報償系統,不停地產生多巴胺,瘋狂地刺激大腦,讓人不停的索取更多的糖份——其他味道吃多了,產生的多巴胺就會下降,唯有甜食,吃再多都依然不會膩。」

早就顧不上還在身上的白被單,我一手撐起自己,再把自己勾在里柏爾身上。
我含住他的耳垂,舌尖忍不住去逗弄它。

「里柏爾,你好甜——甜到我整個身體都在狂歡。」
繞過他的身軀,我繼續枕在他右肩,並折開他外套上的法國鳶尾。
然後一氣呵成地退去他上身的衣裝,露出他長年藏在襯衣下的軀幹。

我忍不住埋上他胸前,深吸一口氣。
是奶油和酒香。

「空,很癢——不過不要緊,你品嘗我的同時,我也會把你身上所有地方一一品嘗。」
又是十指緊扣,這次他親匿地吻上我的手腕,並順勢將我推回床上。

「畢竟我吻過的地方,都會變甜啊。」
他雙手撐在我肩對上的位置,他的臉清晰地放大,然後再度與他唇舌相交。

我舐過自己的嘴唇,蒸發出如蜜般的餘溫。

「點石成金我聽過,吻石成糖我真沒聽過——啊!」
這次不再是進攻唇舌,而是在吸啜頸項,手還不安份地往下。

「當然沒聽過,這可是世界冠軍的獨門絕技。」
「不是常常都想我指導你嗎?把甜點變得好吃的祕決,我現在教你。」
他的視線沒從我臉上移開,人卻整個後移——視線離開的同時,取而代之是乳首的溫潤。
一邊被他含住,反覆用舌尖挑逗,另一邊或是用大手包覆,反覆推敲,創造最令人留連忘返的滋味。

「里柏爾,如果……唔、如果你說的指導就是『把自己變成最好吃的甜點就會知道』的話,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的手愈滑愈下,像要撫順我全身。
他的視線卻掃回來,玩味般的刻意讓我看到他舔弄我的乳尖。

「那你就別放過我好了。」

持續被他的吻刺激,所有吻落下的地方也鍍上一層穌麻,斷絕我殘存的思考能力。
從上而下,從外向內,從軀殼到靈魂,從清醒至沉醉。
無一不是他,我怎麼可以放過他。

「那麼,我來收驗你是不是真的從裡到外都化成糖吧。」
外陰被指尖輕輕抹上,他勾起一抹愛液,像品嘗鮮奶油一樣舔舐。
「如我所想,空你果然是世上最香醇的。」

他把自己埋在我雙足之間,貪婪地攝取我的汁液。
舌尖在私處間浪盪,身體卻本能地分泌更多愛意去填滿他。
現在我只看到櫻色的頭頂,在他的視野外,我終於忍不住,放縱自己縱情地滿足。

「空你的聲音真好聽——只有我能聽喔?」
羞恥的心情在重新跟他對上眼時湧現——卻沒能成功阻止我繼續孟浪。
他的手指冷不防鑽入私處中,在裡面探索。
我感覺自己像一團糖膏——穌軟地融成一灘,任由他手指穿插在體內,浸在他的愛意裡成形,最後被他勾勒成他的形狀。

「唔——」
我被刺激到弓起身子,爾然才後知後覺知道被他找到缺口。
他有意無意地略過,讓我有如火燒一般,卻怎麼也無法到達沸點。

「里柏爾……夠了,我……」
「空,甚麼夠了?指導嗎?」
壞心眼。就是個壞心眼的人。

「就是……我想要你,要吞噬你——」
我撐起自己,哄上前去,勾起他下巴,再放縱地吻上去。
寫作熱吻,讀作噬咬。

這是回敬你刻意欺負我的惡作劇。

「我是你的回甘對吧?相對而言,你也是。所以,請用你的愛意灌溉我,我自會將它全數榨取。」
我知道我的笑意絕對他的來得自信,但我人生從沒如此張狂過。

為了索求。

「好好好,我知道——空,別後悔喔。」
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在我正前方,跪在床上解開皮帶。
我將右腳伸到他臉前,以免等待的過程太無聊。
他馬上意會到,我的意思是,這裡不夠甜。

卸除下裝的步驟仍在繼續,但他也空出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腳踝,親匿地輕吻足背。
直到他也跟我一樣坦誠相見為止。

「空……我不客氣了。」
雖然嘴裡沒特別確認我的狀況,但他還是在進入前,先在入口蹭磨,濕潤前端,並注視我的表情。
他在等待我的指示。我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便迎來他的長驅直入。

「痛?」
感覺是突然有一截炙熱的異物入侵,花徑自然是收縮對抗——但磨擦中滲入的水聲卻騙不了人,它容許里柏爾存在於此,並努力想與之相容。

「說甚麼,我……甘之如飴。」
我手指勾了勾,指意他哄上前來。
他小心別對我私處施加壓力,讓身軀整體向我靠近。
他臉色潮紅的模樣好可愛,我又忍不住吻上去。只是這次輕巧得多。

「苦過才能回甘,不是嗎?我等著你呢,準備把我變成世上最美好甜點的世界冠軍。」
「口氣真大,很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氣勢。」
語畢他便安心地繼續往深處探索,開發我一直以來壓抑的情慾。

呻吟聲在房間和水聲交織,里柏爾的攻勢就同他的作風一樣,隨心隨性,自由奔放。
就連意識也越發模糊,我可能在他背上抓出幾道抓痕,因為身下的柱狀物也在我指尖收攏時以相彷的衝勁撞擊。

無數次的進出讓我適應了他,甚至配合他擺動自己的腰,誘導他更加深入我。
他也樂於被指引,一次次順從地往我的願望挺進,又有時出奇不意地改變速度,再奇襲各個敏感帶。
愉悅的浪潮一波波襲來,將我的理智吞沒,也將我的本能推至最頂點。

我只記得我在昏厥前一刻,我喚著里柏爾的名字,他口中的也是我,我們相擁,一同享受最巔峰的果實。




「早安,里柏爾。」
我果然比里柏爾早起來。
我睡在他的床上,他就像只無尾熊一樣抱著我。
我隱約可以看到地上散落他的衣物,還有那張白被單。

我到現在才想起「我該如何離開房間」的問題。

「醒來啦,里柏爾。」
睡得像個孩子一樣。
跟休息室的沙發上不同,沙發上的他是賴著逃避現實,床上的他是回味幸福。

「醒了,空。我想喝鮮奶茶……和你。」
「昨天還不夠嗎?」
他把已經半坐的我按回床上,再無賴地蹭在我胸前。

「不夠,怎麼可能夠。現在你甚麼都別想做,只能陪著我,我要在你懷裡睡回籠覺。」
「好好好,你說的算。」
拿他沒辦法,只好任由他繼續睡了。反正今天沒我的班,也沒他的班。

現在在沉浸在回甘中吧。
所有苦惱的事,等他醒了以後,再慢慢說。

他可是說過,叫我不要放過他的啊。




「里柏爾,我完成了,新作你嘗嘗看。」
那天以後我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他拉出床外。
看他依戀不捨的模樣,我差點就心軟了。

也是那天以後,我的開發工作便超乎所想的順利。

「哦?是抹茶提拉米蘇嗎?」
在廚房等待的他眼裡滿是期待,我相信這次必定能成功的。

「是不是,你先嘗嘗看就知道了。」
我用甜品匙小小刮了一口,投放到他張開的嘴裡。

「怎麼樣?」
「嗯,有點苦——但又讓我期待下一口的苦味。」

「那你可要清清楚楚地,記好每一口的味道哦。」
我又刮出第二口,照樣給他吃下。

Bitter step——
曖昧是一道抹茶提拉米蘇。
抹茶粉與黑巧克力相撞,呈現不同風味的苦。
隨著你每一口吃下,就像是口腔內起舞,每一個舞步,都是苦的。
咖啡粉和蘭姆酒滲雜在其中,讓舞者在清醒和迷醉跟來回拉扯,更是止不住舞步。
直到你將最後一個舞步完成,音樂也停止的時候,你才能被救贖——然後享受餘韻中的回甘。

親愛的里柏爾,生日快樂,為了獻上專屬你的回甘。


 



Sugar 線】+Bitter線】後話:

 

- 里柏爾生日快樂!我知道我遲大到,但還是生日快樂!你生日那天我沒派你出去工作,讓你睡夠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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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大到的原因是因為我反覆修改了很多次。這篇文我卡得很厲害,我三月中就開始寫,我天真到以為我可以三月前寫完。我有努力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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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題原本是〈Sugar song and Bitter step〉,是因為我滿喜歡這首歌,而這首歌又感覺很里里,所以就以此為題寫文,並打算以歌為全文框架去寫。但我後來發現這首歌框不住我,所以我就重新命題了。還是多少有歌的痕跡在,就新作的名稱和把里柏爾比喻成橘子醬。但基本框架小空研發新作失敗,甜線是以音樂作突破口,苦線則是舞蹈這個基本框架就從一開始就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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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命題「守序失衡」。以共通線的解讀就是「守序」是現況,「失衡」是目標;甜線是本來就失衡,苦線則是如何達至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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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另一個方法總結兩條線,甜線就是排排坐唱歌歌,苦線就是你坑我我坑你你又坑我我再坑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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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一開始甜苦兩線都想用故事穿插文章的方式,故事開首是「甜(苦)味國的少女對苦(甜)味國的少年一見鐘情,所以想辦法去接近他」。但我實際寫下去的時候發現有點難實行,所以就棄案了。簡單來說就是我發現它框不住我,所以我就棄掉然後放飛自我了。

甜線的故事有先起草:
很久很久以前,有兩個國家,一個甜味國,一個苦味國。
兩個國家互不親善,互不敵視,互不交流,互不理解。
卻有一個甜味國的少女,對苦味國少年一見鍾情。
少女打聽到,少年熱愛音樂。於是她就希望學習樂器引起少年注意。
她聽到山上傳來悠揚的樂聲,便上山查看,原來是牧童用樹葉吹奏樂曲。
少女欣喜地摘下樹葉,用力一吹,卻甚麼聲音也沒有。
少女笨拙的模樣被路過的少年見到,把少年逗樂了。
原來牧童的葉吹是少年教的,少年也樂於去教導少女。
在樂聲中他們愈來愈熟悉,有一次,少女好奇地問:
甜味國的人,跟苦味國的人,哪裡不一樣呢?
少年說,不知道,聽說是心不同。
少女把自己的心拿出來,是用糖絲做的。
少年也把自己的心拿出來,只見一層灰暗,看不透內裡。
少女只覺得不解,但又說不出個所以,只能順手摘下樹葉,吹起熟悉童謠。
只見少女的心在發光,少年的心雖然被包裹,但仍能看見內裡肯定在發光。
少年說,這首歌在苦味國也有,是他童年的記憶。
少女伸手去觸摸少年的心,少年沒有阻止,欣然接受。
只見少女的手輕柔地撫摸,才發現那層灰暗是心裡的灰塵。

原來他只是在等待誰來把它拭去。
我們都一樣,心裡都是糖絲。

少女抓著少年的手,跑到兩國的國境,在兩國國民注視下演奏樂曲。
他們賣力地演奏,大家聽到樂聲後,所以觀眾的心也產生共鳴。

原來我們都一樣。


甜線沒有被故事完全框住,但還是有借到參考。
苦線沒有寫,因為在我寫之前我就棄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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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線的主詞是「共鳴」,用共通的音樂串連兩個人的童年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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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線的主詞是「回甘」,從苦至甜,讓曖昧的苦慢慢醞釀,最後回甘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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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童笛很好咬,不接受反駁。以前上音樂課的時候我還會把牧童笛當西洋劍然後跟同學決鬥。多用途牧童笛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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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版小星星,請自行腦補成小里柏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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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單弄成禮服源於我小時候會把床單在身上圍成一圈就當成自己穿了公主裙的事。這也不是真的做不到,請見V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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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文時習慣聽白噪音。然而因為甜線我想入戲一點,就把上面的法文小星星循環播放了。效果超級好,好到我寫苦線的時候,大腦還在自動播放小星星。於是我就在寫跳舞的時候開了幾首小步舞曲來聽,很好,鎮住了小星星。但是當我寫完跳舞之後,我把音樂停了,我大腦又重新播放小星星。住手啊我的大腦沒有人會用小星星變奏曲做打炮BGM啊!最後我決定放棄,小星星就小星星啊誰怕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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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未來一個月我都不想聽到小星星,現在我大腦在環迴立體音播放小星星

 


文單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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